兩個人滿載而歸，進屋後，蕭晴雨迫不及待展了展自己的肩膀，道：“疏松了筋骨，可也確實挺累的。看來我真的很久沒拉過弓了。”

秋景恒將蕭晴雨按坐在圓凳上，他站到後面，一下又一下給蕭晴雨捏肩膀：“你是功臣，今晚我們就在外面生火，烤野味？”

“好啊！”蕭晴雨握住秋景恒的手，道：“省著我坐在竈邊生火了，你不知道，那個火有多難生，每次都嗆得我流淚。”

“那以後換我煮飯？”

“你？”蕭晴雨翻了個白眼：“雖然我煮的飯會糊，可是換你煮飯，指不定這屋子都會被你點著。”

秋景恒扯了扯嘴角，見屋子外面日已西沈，月還未升，湊到蕭晴雨耳畔，道：“左右時候還早，我們遲些再點篝火，現在一起去床上躺躺？”

“你又起了什麽壞心？”蕭晴雨平伸出右臂，兩人之間隔了一臂的距離：“我累了。”

“你累了，就去床上歇著，這不對麽？”秋景恒索性握住蕭晴雨撫在自己心口的那只手，笑道：“你以為我在想什麽？你又在想什麽？”

蕭晴雨輕哼了一聲，起身坐到床上：“那可說好了，你做床上君子！”

秋景恒又哪裏肯聽她的話，兩人躺到床上後，他的手不規矩起來，薄薄的嘴唇湊到蕭晴雨耳畔，輕輕呵氣，又啄了她櫻唇一下。蕭晴雨原本闔上的雙眼睜了開來，瞪視著秋景恒。

秋景恒很是委屈：“晴雨，躺在你身邊，真的是做不成君子。”正說話間，左手已拉開了她系在腰間的絲帶，探進她懷裏。

蕭晴雨在秋景恒的眼中看到了濃濃的愛意，她輕聲嘆息，右臂摟在秋景恒的脖頸上，主動吻上他的口唇。

一室溫馨。

蕭晴雨是被秋景恒喚醒的。屋子裏一片漆黑，秋景恒點著了一根蠟燭，用自己的衣袖給蕭晴雨擦額頭上的汗，關切道：“做噩夢了麽？很可怕？額頭上都是冷汗。”

蕭晴雨坐了起來，緊緊摟住秋景恒，道：“我夢到自己有了身孕，可有人要殺我，我來不及生下我們的孩子就……”她的嘴唇還在微微顫抖著。

秋景恒的眉心蹙了起來，安慰道：“一場夢而已，做不得數。”他一下又一下輕撫著蕭晴雨的後背。

“可那場夢好真實。”蕭晴雨揚起頭看著秋景恒：“要殺我的，好像不是凡人，我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。我的劍在她眼裏根本不值一提。”

“你我二人都是凡夫俗子，若說被皇城中那位主上追殺，還有幾分可信。若說追殺你的不是凡人，就實在有些荒謬了。”秋景恒笑著：“堂堂一個巾幗英雄竟還會被一場噩夢嚇倒麽？”

蕭晴雨長長出了口氣，道：“你說得也對，不過是一場夢而已，我又何必當真。”

秋景恒低頭吻了一下她額頭，扶著她躺下，給她蓋好了被子，戲謔道：“也怪我，用力過猛累你沒吃上野味，明天補過？”

蕭晴雨笑著白了他一眼，被他握住的那只手，掌心裏還都是汗。

秋景恒也躺了下來，將蕭晴雨緊緊摟進懷裏，軟語安慰道：“一切有我，我們什麽都不怕。”

瓔珞重回天界的時候，得知璟珩已下凡歷練。她歇也不歇就下了凡，一心想著找到璟珩，告訴他，地府已被自己治理得井井有條，他再也不需要為地府擔心了。她滿心期待著璟珩的讚許，可找到璟珩的時候，卻仿佛被人兜頭潑下一盆冷水，璟珩正與另外一個姑娘同騎一匹馬，相談甚歡，眉梢眼角都帶著笑意。細細看去，那姑娘的腹部已高高隆起。

到了兩人的小屋前，秋景恒先翻身下馬，而後將蕭晴雨抱了下來，關切道：“有沒有不舒服？肚子疼不疼？”

蕭晴雨左手環住秋景恒的脖子，右手搭在高高隆起的腹部，任由他將自己抱進屋子，道：“哪裏就有那麽嬌氣，我可是從馬背上長大的。”

“不管怎樣，在孩子落地前，不許再動騎馬的心思了。”秋景恒將蕭晴雨輕輕放了下來，雙手環住她的腰，道：“我以太子的身份命令你。”

“不怕我纏著你，求你，景恒哥哥？”蕭晴雨笑了起來，舒舒服服靠在秋景恒的懷裏，道：“我清楚自己的情況，今天實在是起了興致，才央求你帶我慢慢騎上一圈，好在沒出什麽差錯。在孩子落地前，我保證不再起這個心思。”

秋景恒的左手和蕭晴雨的右手十指交叉在一起，覆在蕭晴雨的小腹上，感受著一下又一下的胎動。秋景恒道：“不止是騎馬，弓啊、箭啊都不許再碰。”

“啰嗦。”蕭晴雨小聲嘟囔著。

秋景恒裝作沒有聽到，又道：“傷了你，我心疼。傷了孩子，你難受。總之，忍耐兩個月，恩？”

蕭晴雨點了點頭。

瓔珞的心裏仿佛燒起了一團火，所有關於美好的想象全部化作灰燼。那間屋子她再也待不下去，可她不甘心，她和璟珩相處了幾千年都不曾在他眼中看過絲毫柔情。可現而今，他不過才來人間十幾年，天界的幾個時辰而已，竟與這凡人女子相愛，還有了孩子。瓔珞在恨，原本屬於她的位子，她真的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凡間女子把它搶走麽？還有她的璟珩哥哥……

夜半三更，秋景恒在茫茫一片白霧中行走著。沒有東南西北之分，他甚至不知道，自己該走向何處。

“璟珩哥哥！”遠處，一個身穿粉紅色衣衫的姑娘在叫他。他竟真的走了過去，問道：“姑娘是在叫我麽？”

周遭的白霧漸漸淡了，瓔珞溫柔地笑著：“璟珩哥哥你不記得我了？我是瓔珞，我回來了！”

“瓔珞？”秋景恒覷起雙眼，終於還是搖了搖頭：“姑娘找我有事麽？”

瓔珞抿緊了嘴唇，低垂眼瞼，道：“你入凡塵歷練，自行封印了過往的記憶，我卻也不能給你解除封印。”她上前幾步，扯住了秋景恒的衣袖，道：“可瓔珞心裏清楚，璟珩哥哥一定是因為封印，忘記了瓔珞。待你壽終之時，重歸天界，那凡間女子自然是入她的輪回，到那時千千萬萬年陪在你身邊的就只有瓔珞一人，是不是？”她眼中帶著希望，她一心想著，只要璟珩肯說‘是’，她就乖乖回到天界等他回來。人生苦短，那凡間女子不過能伴他十幾年，至多幾十年的時光，她在天界隨隨便便找個人下一局棋，也許她的璟珩哥哥就回到她身邊了。

“姑娘是不是認錯人了？”秋景恒拂掉了拽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手，道：“景恒不過一介凡夫俗子，哪裏會重回什麽天界？我只想和我的晴雨好好在人間活著。”

“你真的喜歡那個凡人？”瓔珞的一張臉沈了下去。

秋景恒點了點頭：“終我此生，只愛晴雨一人。若有輪回，找不到晴雨，我便不再娶妻。”

瓔珞苦笑著，笑聲越來越響，迫的秋景恒死死捂住了耳朵。

“你我二人相伴了幾千年，竟然抵不過你與這凡人女子在一起的幾個時辰。”她的眼睛變成了紅色，血紅血紅的：“璟珩，你選她而不選我，絲毫都不會後悔麽？”

秋景恒的目光中透著堅定：“緣分二字強求不得。倘若當真如姑娘所說，你我二人已相伴千年時光，恐怕再過萬年，我也不會喜歡上姑娘。”

“好！”瓔珞一下一下點著頭：“璟珩，你不要後悔！”

秋景恒醒來的時候，頭昏沈沈的，蕭晴雨竟不在身邊。他的一顆心莫名緊張起來，慌慌張張下床，匆匆套了件外衫在身上，跑出屋子，大聲喊晴雨的名字。

“秋景恒！”這聲音從四面八方灌入他的耳朵，是瓔珞：“我最後再問一次，你選她，還是選我？”

“把我的晴雨還給我！”秋景恒仰天大喊著：“你認錯人了，你真的認錯人了！”再沒有聲音回應他，秋景恒雙膝跪在地上，四肢百骸突然充滿了力量，他高聲喊著：“晴雨！你回來啊！”

瓔珞和蕭晴雨就這樣出現在他眼前，瓔珞的嘴角邊帶著血，蕭晴雨躺在地上，動也不動，裙擺上都是血跡。

“晴雨！”秋景恒沖到她身前，將她抱進懷裏，左手成掌，在她心口按了下去。

“璟珩……”瓔珞的眼中帶著詫異：“你沖破了封印？”

蕭晴雨終於醒轉過來。璟珩松了口氣，左手在身前自右向左一揮，瓔珞便消失在他二人眼前。

“景恒……”蕭晴雨的眉頭蹙著，緩緩睜開雙眼，她左手攥住璟珩的左手，右手撫在隆起的腹部，道：“快去找大夫，救，救孩子！”

“孩子沒事。”璟珩左手泛起黃光，又按住了晴雨心口，道：“現在重要的是你。”璟珩的手在顫抖，他明顯能感覺到，晴雨的三魂七魄就快散了。那是專屬於閻君的權利，他這個天帝也沒有辦法挽回。

“我要把孩子生下來。”晴雨的目光異常堅定：“景恒，你有辦法，是不是？我想看看，我們兩個孩子的樣子。那樣的話，即便是死，也無憾了。”

璟珩擦掉了晴雨眼角的淚，他自己的淚卻滴到了她的臉頰上：“你現在這個樣子，生下孩子，會很苦。我向你保證，孩子不會出問題。”

“我想看看他的樣子，求你……我……我知道，我死了，就再也不會醒來了。”璟珩緊緊將晴雨摟進懷裏，薄唇吻上她的臉頰，久久不願松開。晴雨又道：“我這一生，能遇到你，很幸運……”

“晴雨……”璟珩攥住晴雨的手，道：“是我對不住你。是我害了你……”

晴雨闔上雙眼，搖著頭：“讓我，看孩子一眼……求你……”

璟珩狠下心來，將真元強行灌入晴雨體內，那是一種召喚，是神族之間的召喚。疼痛就像潮水一般襲來，晴雨右手撐腰，不停用著力。

璟珩松開了握著晴雨的那只手，將手掌塞進她口中，她疼，他和她一起。

夜幕降臨，月亮又漸漸西沈，可那孩子遲遲不肯出來，晴雨的臉上都是汗，她早已分不清口中含著的究竟是自己的汗水，還是璟珩的血水。

‘孩子，父神求你，留一些時間，讓父神陪陪你娘吧。’

又一波疼痛襲來，晴雨終於忍耐不住，狠狠咬了下去，璟珩咬住自己的口唇，忍住疼。終於，嬰兒的啼哭聲響在兩人耳邊。東方現出了魚肚白，漫天的紫色，滿山的芬芳。太子降生，本該天地同賀，可璟珩的眼中都是悲傷。

“我做到了。”晴雨看著孩子樣子，點了點頭：“秋氏一族，不會斷了香火。璟珩，往後，就讓這孩子，替我陪你。夜盡天明，就叫他夜白，好嗎？”璟珩點頭答允。她伸出右手撫著璟珩的臉頰，道：“我知道，你是天帝，這孩子，能永生永世，替我陪在你身邊吧。”

璟珩不停點著頭，吻上晴雨額頭：“我替你續命，能續多久續多久！”

晴雨不知從哪兒生出來的力氣，緊緊攥住璟珩的手腕，道：“算了吧，救不活了。”她嘴角邊掛著一抹笑，滿是柔情：“能不能，給我看看，你做天帝時的樣子？”

璟珩撫著晴雨的臉頰，周遭的景致變了，他們仿佛置身在雲端，璟珩的身上穿著一件黃袍，頭發散在腦後。

“往後，沒有我了，你會寂寞嗎？”終於還是忍耐不住，晴雨的眼睛紅了。

“晴雨……”他恨，恨不能將瓔珞碎屍萬段，可是他心裏也清楚，這是他執掌三界必須承受的，晴雨是他的劫數，也是他的代價。

晴雨緊緊貼在璟珩胸膛，道：“真舍不得。可是，景恒……”她笑著望進璟珩的眼睛裏，輕聲道：“忘了我吧。”

“你已經刻進我的骨子裏，將來有一日，我歸於虛無，你我二人，終究會再相遇。”

晴雨還是閉上了眼睛，輕輕點了點頭。

璟珩的懷裏空了，晴雨的三魂七魄消散，從今往後，大千世界，即便他身為天帝，也找不到她的絲毫蹤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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